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太后沒好氣地說:“你這不是白說,從德和妤兒早結了親事了?!?br /> 如心陪笑道:“同胞的兄姐固然算,可是表親的兄姐,也是兄姐??!”
太后眼睛一亮:“你是說——”轉而笑道:“好,好,果然正是合適?!?br />
過了數日,太后下旨,賜婚燕王第三子趙允迪娶錢惟演之女錢姍。
又過得數日,賜婚錢惟演長子錢曖娶太尉郭守璘之女,即新皇后郭氏之妹;賜婚錢惟演次子錢晦娶隨國大長公主之女郴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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辦完這三樁婚事,太后派人請了皇帝過來。
“倘若官家要親政,首先要做的事是什么?”仁宗料不到太后一開始,竟然是這句問話,不禁怔住了?;剡^神來,嚇了一大跳,連忙跪下道:“母后何出此言,兒臣萬不敢當!”
太后嘆了口氣,伸手拉起皇帝,嘆道:“這是怎么了,咱們自己母子說說私底下的話,也這么生分起來?!?br />
仁宗站起來,依言坐在太后身邊,心里仍有些惴惴不安,前些時候幾個臣子們上書要求太后還政的事,他也聽說了。初聽到的時候,他嚇了一跳,急得差點要跑到太后面前去說明,他自己是從未曾想到過此。
皇帝成年就要親政,太后始終是代掌國政,這些事他自然知道,只是在他的心中,覺得此事甚為遙遠,卻從來沒有想到過,這件事會這么早擺到了自己面前。而幾個大臣的上書,太后的大怒,更是忽然把他推到了太后的對立面上去。令他與太后的母子關系生了隔閡,這并非他的所愿。
“母后,”仁宗小心翼翼地說:“天下國政,還不能離開母后,兒臣也還掌不了政事,那些上書的事情,兒臣事先并不知道,還請母后明察?!?br />
“我知道?!碧蟀参康嘏呐乃氖郑骸拔易约旱膬鹤?,我自己最了解,楨兒從小到大,就沒有做過一件讓母后煩心的事情?!?br />
仁宗松了口氣,露出微笑:“母后,這件事就讓它過去吧,咱們都不必再提了?!?br />
太后輕輕搖了搖頭:“怎么能不必再提呢,你總有一天要真正長大,母后也要老的?!彼兆×巳首诘氖郑骸皹E兒,我知道你雖然不說,心里還是想的?!?br />
仁宗漲紅了臉,只叫了一聲:“母后——”
太后抬手止住了他,含笑道:“你是我的兒子,我怎么會不知道自己兒子的心事。男孩子總想證明自己已經長大了,從此在人前有一番作為,自己能當家作主,建功立業,是與不是?”
仁宗終于抬起頭來,看著太后含笑的臉,說:“是?!?br />
“這是好事,”太后的聲音十分沉靜,窗外那一池靜靜開著的蓮花香氣彌漫著整個水殿,酷暑之氣到此也變為一片蔭涼:“你有這個心,我自然要成全你?!?br />
太后站了起來,慢慢地走動著,忽然道:“本朝疆域多少,自何處起何處終?天下共分多少路,有多少州縣,因何而得,因何而分?”
仁宗怔住了,好半日才道:“如今天下共分十八路,府三十,州二百五十四,監六十三,縣一千、一千……”他初聽之下,本以為很容易,不料報到縣的數目時,忽然間有些想不起來了,不禁臉一紅道:“兒臣學業不足,慚愧萬分?!?br />
太后含笑擺手,繼續問道:“現如今天下戶數多少,稅賦多少?如今案件多少,囚犯多少?米何價、布何價、茶葉何價?天下十八路分布何在,有多少州縣,出產何物,出產多少,州、府、軍、監諸要員能知道多少?”
仁宗怔住了,不知道太后為何此刻忽然考究起這些事情來,他怔了好一會兒才道:“兒臣、兒臣去問問……”
太后收了笑容,繼續道:“這滿朝的文臣大臣,以何得升遷,有何長處,有何短處?若你想撤掉其中任何一人,可有何名正言順的辦法?若是要把整個四品以上的官員全部撤掉,你能否拿出一批備用人員全部頂上,而不影響政事?”
可憐仁宗才不過十六歲的年紀,被太后劈頭這么幾句,完全呆住了。
太后的聲音有一種奇異的冷靜:“你明日可以去問,去查,去備好了答案來回我??墒?,天底下沒有一成不變的事物,沒有一成不變的答案?!彼焓滞崎_窗戶,指著窗外那一池蓮花,聲音如同冰棱一樣脆而冷:“就像這一池蓮花,你今天數清楚開了多少朵,可是明天呢,后天呢,花開了多少朵,就跟今天不一樣了?!?br />
仁宗抬眼看去,見太后站在窗邊,一陣微風吹來,吹著她的夏衣輕揚,窗邊的絳綃簾輕揚,滿池蓮荷隨風輕揚,唯有她是唯一峙立不動,任憑八方風起,仍凝重如山。
仁宗忽然有些明白了:“那,兒臣要怎么樣才能數得清這一池蓮花呢?”
太后微微一笑,向他招了招手,拉他同立窗邊看著一池連花,聽著太后的語聲在身邊一字字告訴他:“我數得清,不但今天數得清,而且明天、后天都數得清。因為我天天就這么看著一池蓮花,我熟悉每一朵花盛開和凋謝的經過。我知道哪一枝已經是盛極而衰,哪一枝會馬上凋落,哪一枝已經冒出嫩芽……甚至,哪一枝還藏在水底下?!碧笞プ×巳首诘氖?,她的手冰涼而有力:“可是想要掌握著一切,你還得看到水底下哪里有潛流,哪里有暗礁,這一池春水,看似平靜而繁花盛開,可是水底下的潛流隨時會把人拖下去而滅頂,無所不在卻不知道在何處的暗礁,也隨時會叫人翻船?!?br />
仁宗打個哆嗦:“潛流,暗礁?”
太后嘆了一聲:“這天下,坐之不易??!皇位是一盆火,坐不好會烤焦了自己。唐代末年多有幼主繼位,因此宦官作亂、藩鎮割據、朋黨之爭,引得五代十國,中原板蕩百年。多少朝代只傳得一代兩代,便被滅亡。本朝開國至今,太祖太宗先帝,無不是步步如履薄冰、如臨深淵地,把這大宋江山,支撐到如今,終于見著了國泰民安的局面。記得當年契丹進犯,兵馬到了澶州城下,當時我服侍著你父皇,見著他御書房里鋪天蓋地的軍報,他幾天幾夜的不吃不睡,十余天下來,頭發白了一半,為的是江山在肩,他的一句話,決定著幾百萬人的生死存亡,關乎著天下安危、大宋萬年基業、社稷安危。怕的是萬一一字說錯,一步走錯,何以對天下、何以對祖宗、何以對后世?”
仁宗只覺得心一陣陣地收縮,不由地更偎近太后,叫了一聲:“母后!”
太后握著仁宗的手,道:“先帝大行之前,他對我說,他心疼我,因為他這一去,將來的國事就要我一肩承擔了。他承擔過,所以他知道其中之難?!彼罩首诘氖?,走回御座坐下,道:“當初太宗皇帝有八子,對諸皇子們考察歷練了多年,變更再三,才擇定了你父皇。又看他經辦過京中賑災、平蜀中李順之亂、處理契丹事務等事務都辦得極好,這中間磨練了十年后,這才將江山交他你父皇的手中。你父皇晚年才得了你,不曾叫你歷練過,這皇位就交托到你手里了。這些年來我諸事庇護著你,你自小一帆風順,實是未受過挫折,未經過歷練??墒?,官家啊,天下興亡系于一身,權力越大責任也越大,這其中種種壓力和辛苦,非言語能表。你能明白嗎?”